曾培的名声终于彻底烂了大街。
作为一个率众降昭的“带路党”,接受了昭人的招安后吃里扒外地压迫魏人,如今又亲自动手开始强拆流民赖以遮风避雨的棚户,怎能不招人恨。
别说跟公子无忌的女儿比,就是跟算是半个自家人的昭人贤公子扶苏比,曾培都令人不齿。
曾令所过之处,魏人当着明晃晃的刀剑不敢将厌恶宣之于口,眼中的鄙夷却懒得遮掩。有贤公子在,曾培敢如何?
曾培不敢如何。
他极力劝阻过公子扶苏强拆棚户,却被其以断粮相威胁。
为了能让没有秋粮储备的魏人活过即将到来的寒冬,曾培不能,也不敢对扶苏的行为有太过激烈的阻挠。
不但不能阻挠,他还要帮着助纣为虐,并且把一切骂名都背在自己身上。
又一口唾沫险些落在靴上。
抬手阻止了卫士前去捉拿那位眼中仍然愤愤不平,面上却有些惊惶的少年,曾培张了张嘴,最终仍是未发一言。
少年躲过一劫,赶忙机灵地钻进人群再不见身影,人群中隐约传出的赞叹声更让曾培苦笑不已。
看来,少年成了战胜恶人的英雄了。
这样的眼神,曾培再熟悉不过。
曾几何时,他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前来割土的昭人。
曾培出身河西,少年时也梦想过有朝一日效法李悝吴起,再复大魏风华。
然而如今,他却沦落到要为了巩固大昭统治而欺压魏人的地步了。
曾培自然想过死。
游学过稷下学宫的他自以孔孟传人自居,取义成仁之事根本不算如何艰难。
高堂仍需侍奉自是一方面,将这满城百姓托付于自己的公子无忌那殷切嘱托,自己又何尝能够稍忘?
如此想着,曾培又朝着城内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。
自己与公子的关系,公子扶苏不会不知,那他为何竟会对自己如此放心,真不怕自己一气之下把他公子扶苏的算计大白于天下?
“大人!大人!”
曾培转头看去,原来是自己的副手,出身军机处的孟拓。
孟拓一脸温厚笑意,“大人,是否可以开始了?”
曾培顺着孟拓手指看去,携带拆房器械的郡卒都在等着自己发号师令,而在不远处,围观的魏人也在冷眼看着前不久还被他们视为子侄的安邑令。
曾培嘴角发苦,他知道,自己这一道命令下去,即将倒塌的不只是眼前粗陋的屋舍,还有他曾培在史书上的形象。
身为儒家子,名之一事,何止千金,说是重于性命也不为过。
然而为了对公子的一诺,为了这满城对自己怒目而视的魏人,曾培也只能将身后名抛诸脑后了。
“拆。”
这一轻声言语,仿佛用尽了曾培全身的力气,吐出“拆”字后,腿弯立刻就是一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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